程纪念律师
上海申浩律师事务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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案子到法院阶段,我才介入。这是一个共同犯罪的案件,我的当事人是第一被告,是一个侦查方向为污染环境罪,后来撤销这个罪名,又改变罪名为故意毁坏财物罪起诉。从这里,就可以发现案件的侦查方向是错误的,直接导致证据直接指向污染环境的事实和证据体系搭建,而非故意毁坏财物罪。这种牵强定罪的入罪思路和证据调取的范围和方向,说明这个案子有一定的辩护空间。于是,我接下了。当事人一直说稀里糊涂签的认罪认罚,因为前面的律师和检察官都跟他说,签了对他最好,如果后面不同意了,就当这个没签就行了。他也不懂,就签了。(这是大忌,一定不要在没有弄清楚情况,不了解利害关系的情况下,匆忙签认罪认罚,一旦签了,反悔的后果有点严重)虽然不懂法律,当事人的直觉就是觉得冤枉,明明没有做偷排的事,明明一年付出了近百万的费用,啥都付出了,什么都没做,凭啥还要坐牢?他已经因为这个事情关了工厂,赔了个倾家荡产。如果再去坐牢,他觉得实在太冤,想不通,也不能接受,所以,曲曲折折的才找到我。对于已经签了认罪认罚的案件,如果要翻供,大家知道,风险是极大的,所以,我非常慎重,先阅卷,研究案件,再说辩护策略的问题。为了尽快弄清案情,尽可能全面地掌握案件事实,我实地走访,跟当事人和家属充分沟通,查阅几十份国标,请教生态环境、水、运河、航道等领域的专家,然后全面阅卷,发现案件存在很多实质性的问题:实体方面的证据就是共犯对我的当事人的有罪供述;当事人一直强调他做是无罪供述,但是我看了笔录发现有好几次是有罪供述;在卷的客观证据,尤其涉及到的专业问题就更多了,检测报告、专家咨询意见、价格认定,面目全非,完全不能作为定案根据。于是,我向法院提出了复制、查阅全案录音录像,非法证据排除、召开庭前会议、鉴定人出庭、侦查人员出庭等申请。结果,侦查机关补了一个设备物理毁坏的情况说明,其他申请法院一个都没同意,直接开庭。虽然很郁闷,但是也了解了当地的司法环境,这个结果不意外,只是接受起来有点难受。对刑事司法现状,辩护人的普遍感受是极其艰难,我在一个又一个案件中,不断重复这种感受。于是,我就把功夫下在了研究案件本身上。第一次开庭,虽然我也展开的也比较多,但是发言反复被审判长打断。于是,在准备第二次开庭前,我带上了《回避申请书》,以备不时之需。当事人是第一次参加庭审,虽然辅导了很久,开庭前的那一夜他都没睡着,庭上的表现真的是一言难尽。公诉人、审判员,包括人民陪审员的提问,他一个都没能避掉,扑通扑通,无知无觉地跳进去。我听的五味杂陈。对这种认罪认罚后又做与笔录不同辩解的,法庭是非常反感的。但是,这个案子的特殊性在于,一是问题实在太多,二是签认罪认罚的背景,是当事人不了解这一制度,不清楚签订后果,这就为辩解留下了一定的空间。休庭后,在准备第二次开庭期间,当事人和家属信心都有所动摇,压力山大,不知到底还认不认罪。如果不认,可能会给更重的量刑;如果认,又觉得太冤。一旦坐牢,他全家就毁了。何去何从,纠结到茶饭不思。年也没过好,家里老人也去世了。纵观全案,不管公诉机关怎么控告,案件本身存在如此多的关键和核心问题没有因为开庭而减少,而且进一步研究,发现了更多违反常识常理的辩点。作为辩护人,我还是坚定地打无罪。不管怎样,我是有独立辩护权的,如果中途改变辩护策略,不但是重大错误,而且相当于直接对公诉内容缴械投降,结果一定不好。所以,无论从案件本身,还是结果走向,都不能改变辩护策略。当事人一再再地跟我确认要不要认罪认罚,我只能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跟他说清楚,让他自己选择。由于陷入现实和思维困境,他一直无法决断,让我给建议。我说,如果你觉得判个几年,你也能接受,然后就当啥都没有发生一样,好好过日子,那就认。因为一旦签了认罪认罚,对判决结果不满意的话,不能上诉了,否则,检察院会抗诉,那就有可能加重处罚,保不住认罪认罚的量刑建议了。如果无法接受认罪认罚的结果,确实觉得自己冤,也愿意冒点风险,那我倾向于不认。如果当事人和我一起战斗,判决有可能更坏,但也有可能更好。如果不战斗,直接认怂,投降,那一定没有好结果。反复纠结挣扎,终于在开庭前,他听从内心的抉择,不认。于是,我们有了昨天相对而言比较好的庭审。为了排除他的焦虑和害怕应对不好而表现更加不好,我不再强调公诉人和审判人员的问题可能有多少坑。我告诉他,你只要认真听问题,不想是不是坑,只要据实回答就行,如果你觉得他们的问题比较片面,想补充说明的,你就像跟我交流一样,自然而然地讲。可能是这个辅导起了作用,放下思想包袱的他,虽然还是一夜未眠,昨天庭上的表现比第一次不知好了多少倍。虽然不完美,但是已经配合的不错了,所以,庭后我几次由衷地表扬了他。现在大家各自回家,等待宣判。晚上坐在一起吃饭。家属说,想到这次又要开庭,一大家人都吓的半死,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一起旁听,他们是不敢去的,害怕当事人直接被关了,害怕根本说不清楚,更害怕法庭根本不听你说,直接判了......大家热烈地讨论着庭上的种种,各个细节被他们拿出来反复玩味。有个姑娘说,下次我们就更多人参加,这样对法庭也是一个威慑,这么多人,他就不敢胡乱判了。我笑着说,这个案件一审的庭已经开完了。现在就等宣判。如果对一审结果不服,可以上诉。
整个过程艰难、曲折,各种挣扎、斗争,犹豫,纠结,还有可能产生信任危机等等。
作为辩护人,是引领整个案子的人,要与家属充分沟通,但不能完全被家属的情绪裹挟,该坚持的必须坚持,该选择的时候勇敢选择。当然,该抗争的时候,更要勇于抗争,为了当事人的利益,该妥协的时候,也要妥协。
合作,战斗,妥协,协商,为了一个共同的结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