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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一篇文章《免于刑事处罚的背后》发表之后，不少人想看判决书，想了解案件具体情况。当事人不愿意披露，且案子还没有生效，所以，不能分享判决书，也不便透露案件事实。
想了想，倒是可以把办案的过程简单分享一下。
国庆期间接的这个案子，当时案子已经到了法院。
节后第一天去法院阅卷时，跟法官沟通案子。他倒是愿意沟通，不过当时他也没有看卷宗，只是凭印象，就认为这个案子构成犯罪。还非常官方的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。
太熟悉这个套路和说辞，我就笑笑，说，刚拿到卷宗，还没来得及看，对案情了解的也不是特别多，但当事人认为自己无罪，我也可能做无罪辩护。
大概没有哪个法官喜欢无罪辩护的律师，所以第一次见面时，法官的态度并不好，但是愿意沟通，并且把他的想法告诉了我。说实话，已经很感恩了。知道了法官的想法，接下来的辩护就有了方向。案子刚到法院，他们还没提上日程。正好10月初有几个案子开庭，也就没有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这个案子上。很突然的，在9号左右开庭的路上，接到了书记员的电话，说19号开庭，我有点懵，这么着急开庭？不是说没提上日程吗？但是想想卷宗只有几本，主要还是法律适用和认识问题，集中精力，一周时间应该能搞定，而且当事人自己也查了很多资料和法条，整体来说，正常开庭，问题不大。然后就是多头齐下，每个案子都要认真办，每个庭都要全力以赴，每天加班到凌晨，以至于那段时候大脑累到经常宕机，不得不停下来休息。忙完其他的，我有一周多的时间给这个案子。案子事实非常清楚，难点是责任划分的法律依据。除了在卷证据外，我和当事人又找了很多证据，查了很多法律规定，重新梳理整理，制作表格，写好材料，邮寄给法院。确定无罪辩护方案后，我通过“三纲一书”分别论证无罪观点。插个题外话。庭审中，辩方举证，很多律师不太敢做，经常仅有控方举证，辩方质证。辩方不提或者很少提供证据，这对刑事辩护来说，是不够的。个人认为，只要是合法程序，就可以大胆调取，并提供给法庭。对被告人有利的证据，只能靠自己努力，毕竟司法机关对收集被告人有利证据的动力不足，这就需要律师加强。关于质证，发现不少律师并不是特别重视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辩论阶段。个人认为这也是不对的。之所以设置法庭调查这个阶段，就是给控辩双方充分的举证质证的机会，把案件的事实、程序和法律适用等方面存在的问题，在法庭上充分展现。从讯问被告人到举证质证，案件事实和证据，以及程序上存在的问题，是逐层展开的、循序渐进的过程。包括证据存在的问题，程序违法是否足以排除证据，以及法律适用和量刑情节等等。如果把辩护的重心放在辩论阶段，不重视法庭调查，不但导致庭审过程头轻脚重，严重不平衡，还可能会遗漏关键问题和重要细节。辩护人应充分重视发问和举证质证，利用好这些环节，更全面的发挥辩护功能。这里说一下庭前辅导，因为太重要了。辅导的时候，要全面跟当事人讲清楚庭审过程，他有几次发言机会（《程纪念 || 律师庭前辅导：被告人庭审中有哪8次说话机会？如何把握？》），应注意的事项，尤其是否认罪认罚，这是辩护策略问题，更是原则问题。如果是无罪辩护，当事人要不要认罪认罚？涉及到辩护策略，也关系到案件的可能走向。有律师问到这个问题，其他文章再说。当事人要和辩护律师做好配合，该他陈述的，律师无法代替。所以，如何应对庭审中公诉人、法官和共犯的律师的问题等等，庭前辅导说好之后，庭上就要好好执行，千万不要临时改变。我就遇到一个当事人，庭前说好的，他认罪认罚，我做技术上的无罪辩护。结果到庭之后，他不认了，坚决不认。相当于当庭翻供，可他又无法自圆其说，这就比较被动了。今天这个案子，当事人有很好的法律素养，庭上配合不错，并且在被告人最后陈述环节，讲的非常好。我都暗暗为他叫好。庭审结束后，我第一时间修改辩护词和举证质证意见，详细的版本供法官仔细查看，简版供法官写判决书时直接摘录。之后，适时跟法官沟通，了解判决情况，表达无罪判决的意见等等。庭后的沟通比之前的沟通好很多，法官态度也是180度大转弯。宣判前，还有不少人做当事人的思想工作，让他认罪认罚，至少认罪。但是，他态度非常坚决，我是无罪的，为什么要认？相信，不管是他的同事、朋友，还有其他了解这个案子的人，都对他坚定的抗争点赞，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，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受住各种诱惑和考验。对自己负责，有时候需要承担很多。被蒙冤的时候，案件事实是一回事，当事人的坚持是另一回事。这种坚持，呈现的是一种人格魅力。也是这个社会最需要的品格。宣判后，跟法官聊天，他说：为这个案子，你是下了功夫的，我也下了功夫。言语间，是对律师的尊重和欣赏。都说现在辩审冲突严重，其他案件中，我的感受也很明显，但是这个案子，从阅卷开始沟通，到宣判，法官的态度越来越好，对我的辩护充分认可。律师赢得法官尊重，并不容易。但是，通过仪表、谈吐、开庭、材料、沟通等接触后，法官会有判断。当然，律师和当事人对法官也有自己的判断。这个案子里，我的当事人坚持为自己做无罪辩护，他也赢得了法官的尊重。撇开判决结果不谈，我相信，法官内心确信我的当事人无罪，对当事人敢于坚持，也心生敬意。写到这里，想起办这个案子的过程中，我脑海里，每天都是案子被宣判无罪的场景，甚至梦里还在想着怎样才能无罪。目前看，虽然免予刑事处罚，但仍是有罪判决，无罪的路始终漫长，做好长期艰苦战斗的准备。期待无罪结果。愿所有被冤枉的人都早日平反昭雪。
